哭声

该专访在深焦公众号（ID：deep_focus）第一时间发布过，标题为“深焦 ×《哭声》导演及主演戛纳专访：这部口碑爆棚的血浆神棍大片究竟说了什么？”当时因为赶时间有些遗漏，通过本篇文章修改并补充完整。

访谈|阿哲系（伦敦）、Juvenice（巴黎）
摄影|阿哲系（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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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是在5月19号下午进行，即剧组完成戛纳电影节红毯场放映后的第二天。17号，我们已经参加了官方记者发布会，当时罗导话很少，说一两句转给演员，有点担心后续专访如何进行，但单独聊了一两句之后，挺放开，也说了些关键的导演立场。
采访完之后对这部准备、拍摄、后期共耗时六年之久的作品，有了进一步认识，等待重新观影的机会。
涉及剧透的问题已个别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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나홍진/罗泓轸导演部分
深焦：恭喜您又次带作品来到戛纳，昨晚经历了电影节期间最重要的环节-卢米埃尔放映，跟观众一起重看是什么样的感觉？观众的反应是否跟预期相似？
罗泓轸：非常好。观众的反应跟预期差不多，虽然观众背景很不同，很惊讶大部份笑点都能够传递到，我听说字幕翻译也是比较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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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韩国电影不仅在亚洲，如这次所见，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其中不断涌现犯罪题材作品，您觉得观众为什么会不断要求这类题材电影，有没有了解过消费心理？
罗泓轸：我无法替其他导演，观众表达，但至少我是对这类题材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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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那您提到过您是通过“哭声”要反映您所感受到的社会氛围，您所感受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
罗泓轸：社会氛围不是说一种现象，包含着太多元素，方方面面，一言难尽，但我感受到的当前社会是让人忧虑的，存在着很多问题，这也是我为什么关注这些题材的原因。

深焦：（带剧透提问）您的每部电影结尾都是意味深长，这次也是，结尾父亲望着女儿，感觉即使一种绝望的环境下，也要通过亲情传递一丝希望，是否能够这么理解？
罗泓轸：是有类似考虑，我主要是想给安慰，我想大家都能够看出片中父亲是尽力的，但人生当中，事与愿违的事情处处皆是，经历一些不幸，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来了，对这些留下来的人我想说，大家都看到你已经尽力了，你是个好父亲，算是给安慰。

深焦：从之前《黄海》《追捕者》的现实题材犯罪片，这次到了恶魔、宗教等带着非现实元素，是有特别的原因吗？
罗泓轸：之前是考虑过“怎样犯罪，怎样受害？”，对这些问题是有答案的，但这次考虑了“不幸为什么发生？”，我想问“为什么某些人就是要经历不幸，为什么偏偏是那些人，而不是其他人？”问这些问题我很难得到答案，只有借助神灵、宗教等更高层面尝试去解答。

深焦：好奇您个人的话，对这些超自然的，或者说对未知力量的存在是否相信？如果是的话哪些影响会大些？
罗泓轸：我是相信。因为我是去教会的，所以会有些倾向。拍电影过程我也有了更多层面的理解，但说起来也矛盾，我是信教，但同时也信其他很多神的存在。

深焦：不断重复着用餐的场景，是有特殊考虑吗？
罗泓轸：其实不是特殊考虑，只是场景工具，但这些场景会被赋予不同意义，比如第一个用餐场景是村里有人死了，还是能够吃完早饭再去，表现初始人物性格特征，后半段hyojin吃鱼的场景，那是另外一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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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关于千禹熙选角，本次角色与之前她所演的偏很女性的角色有较大差异，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罗泓轸：在准备阶段，选择拍摄场地，定在了谷城（与哭声韩语同音），有着独特的风光、氛围。（涉及剧透）对我来说片中千禹熙的角色是神，可以是守护神，也可以是地方神灵，东方的信仰中善恶并非绝对，要结合当地水土特征，表现这种神性或灵性，我是觉得千禹熙这符合表达这样多变角色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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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感谢您对该片的分享，是否有在准备下一部作品？
罗泓轸：没有，有些零散的想法，但还没有任何整体的构思。


男演员郭度沅
深焦：经历了电影节期间最重要的环节-卢米埃尔放映，跟观众一起重看是什么样的感觉？观众的反应是否跟预期相似？
郭度沅：从入场看到大屏幕直播，观众鼓掌到一直就坐，再到放映结束时不断的鼓掌，这些其他电影节没有的特殊经历，真是很让人感动。我和崔民植前辈正在拍戏，他分享了之前以《老男孩儿》参加戛纳时的类似经历，说作为演员会是很难忘的经历，之前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此次亲历后，真是让我感受到做电影人的自豪感，真的很幸福。这边观众反应会多样而剧烈，一般韩国观众地顶多笑一下，但这次放映过程中鼓掌，还有吹哨等都很直接，让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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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演hyojin的kim hwan hee的演技让人印象非常深刻，两位演着一对父女角色是如何配合的？特别是跟年龄这么小的演员。
郭度沅：确实是的，我之前已跟多位小演员配合过，但这次Kim的演技是不一样，比起她11岁年龄，成熟很多，也很有深度。有时候甚至因为有了她惊人的表演，我都不需要太努力去演，有些表情和反应是很自然产生的，而且她会经常跟我们大人探讨角色，把握角色的行为和心理，从角色本身出发，表演方法惊人成熟。法国一个媒体半开玩笑提到，虽然对于非竞赛单元不会设奖，但至少应该给她颁发特别奖，现在韩国国内Kim已经是是很热门的话题，开始预约年底的颁奖季了，是一个突然发现的宝石。

深焦：考虑这么小年龄的演员配合时，不知剧情上会有什么样的顾虑，如何让她理解，我想有些戏还要不能让她具体了解，比如车震戏
郭度沅：是的，是的，那场戏是我们剧组最担心的，其实电影里头不会有任何裸露，更不会对她透露，但我曾私底下问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就默默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说过这小女孩儿非常早熟。

深焦：电影从前半部喜剧，恐怖成分越来越加深，如何做出角色的调整，是否按照时间顺序拍摄？
郭度沅：这个算是拍片的难度，因为80%以上的戏都是外场戏，坚持了自然光下拍摄的原则，跟拍摄当时是阳光，还是多云，是否下雨等情况息息相关，我们要根据天气条件随时调整拍摄顺序，加上有日籍演员的加入，考虑国村隼的日程，所以一天都可能拍不同状态，完全不是按照顺序拍摄。

深焦：（带剧透提问）结尾处，当发现女儿杀死了老婆和丈母娘，您带着复杂的情感望着女儿的一幕，当时您理解的角色心态是如何？
郭度沅：这种情况很极端，况且我也没有女儿，所以说实话，让我去理解角色心里是很困难，所以我和导演真是尝试了不计其数的不同表演方式，不断尝试可能性，最后选择了最满意一次表演，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韩国电影质量能够不断提高的原因，我们真的是尝试了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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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演员千禹熙
深焦：经历了电影节期间最重要的环节-卢米埃尔放映，跟观众一起重看是什么样的感觉？
千禹熙：一直想经历，之前觉得是最有权威的电影节，所以会很严肃，会有些沉重，但到了现场发现非常让人享受，昨晚观看时，观众对剧组的鼓励是通过长时间的掌声表达，场面是非常感动，而且能够实时感受到观众的反映，是对于演员来说是很奇妙的感受。韩国观众看的时候不会因为好看而鼓掌、不好看会直接发嘘声，会看得平静些，所以不是很容易知道观众感受。
深焦：韩国观众是不是回去上网评论？
千禹熙：（大笑）你怎么知道？！对的，对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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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你觉得这次角色跟之前你扮演的角色相差挺大，导演为什么会选到你？
千禹熙：我也不知道导演想法，但是我不是那么容易紧张的人。虽然大家清楚罗导演的口碑，他是不妥协，追求完美，对演员很苛刻的导演，但是当试镜时面对导演，我并未感到任何压力，表现比较自然，也许是这一点吧。

深焦：其实刚问导演类似问题，他的答复是因为感觉你能够表达守护神，地方神灵，这种比较抽象的感觉，所以会考虑到你
千禹熙：（惊讶地说）导演从来没直接跟我说过原因，这是第一次听到。但是我拿到剧本后也是认为该角色不是人类，而是接近神灵，所以当跟导演对角色理解相同后，拍片现场并不需要很多沟通，有些跟随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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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这次戏份不是特别多，但是角色非常重要，如何在这些实力派男星间演绎本次角色？
千禹熙：对这一点当初压力很大，因为角色没有之前相关经历参考，尝试了不同类型，都不是很满意，后来不去多想，到了现场，凭借当时气氛用直觉去演，感觉效果好了不少，这次是第一次采用这种表演方法。

深焦：刚才郭度沅提到，每次场景都拍了好多次，您的经历是什么？
千禹熙：其实我的经历会跟前辈不同，因为我的场景都是在Magic Hour发生，即日落日升等特殊瞬间，所以我都没机会尝试很多次表演，这要求我在表演时高度集中，这倒帮助了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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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您出演了特别多的热门影片，比如《阳光姐妹淘》《母亲》《韩公主》，再到本次《哭声》，觉得能够这么多部佳作的原因是什么？
千禹熙：其实就像其他地方，韩国电影中对女性角色给的机会也比较少，但我能够参与这么多部，起初是与运气分不开，通过运气把握机会后，得到对付出的认可，逐渐能够解除更多剧本，我选择剧本是凭着直觉，读得越多，感觉也越准确。

深焦：能简单聊奉俊昊导演和罗泓轸导演吗？
千禹熙；我们是上映之后听到了不少对比两位导演和电影的评论，但之前完全没意识到观众会有联想，因为作为主要参与者，经历着拍片过程，两位导演的要求和目标是很不一样，所以感受也很不同。

深焦：女演员在韩国影业有什么感触?
千禹熙：普遍存在的问题是好的女性角色不多，很多限制，因为考虑商业性，角色倾向于类型化，缺乏着多样性。我觉得我很幸运的选择了不同类型角色，越尝试新类型，越享受挑战过程。

深焦：是否有在准备下一部作品？
千禹熙：是有，目前与Kim NamGil在拍摄Lee YoonKi导演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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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 - 魔鬼 - 拷问人类，食用恐惧

圣经里描述的不洁，在影片里频繁出现：淋病（肋 15:2-12），疯病（肋 13章），碰触死尸的乌鸦（肋 11:24-40），还有蛾子（肋 11:24-40）。死亡（屍體）是原罪的懲罰。从这里可以看出，圣经在这部电影里的主线，以及魔鬼在电影里作为恶的定位。

日本人是魔鬼的证据：1 - 最大的证据莫过于最后在洞穴里现出真身：红眼，指甲，耳朵。2 - 目击者看到啃噬生肉。3 - 不死之身（重合千无名的话，他是不死的）。4 - 孝真爸爸检查她身体，问她有没有见过日本人她说是有的，再问细节，女孩回避并且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她的恶，反问：什么是重要的？（这更像是魔鬼的拷问后面会说）5 - 去了他家杀狗后黑山羊肠子流出来吊在门上。

对这个身份的认证应该是没有改变过的。这一点从他和白衣女无名一直处于对立的角度可以说明：白衣女一开始在钟久的梦里指出，和最后在不让钟久回家的对话中，都是明显对立日本人的。 所以不存在转坏一说。特别是在最后他死而复生以后更加肯定他不是人类（包括驱魔人）。日本人从一开始有关他的传说：吃生肉，调戏强奸妇女， 到他房间里的照片（这里我下面会再展开），祭台上的黑色祭品，到死而复生，到在辅祭面前现出真身，都是不可否认他作为魔鬼的身份。


【黄大仙白萨满日光】- 魔鬼的人类帮凶

首先，导演已经说了，对于日光的设定是他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当然，也有证据：

1 - 最大的证据是最后日光拿走了曾经在日本人那里的照片。日本人说是自己烧了。这个符合了白衣女无名的关于他和魔鬼是一伙的指控。

2 - 穿着同样的“内裤”，这个要么说明他们的职业相同，都是驱魔人，或者信仰相同。看电影的时候让我们一直认为他们的共同点是职业，也就是都是驱魔人，这是导演的陷阱刻意引导观众想错。其实在日本人起死复生的时候就已经否定了他是人，即使是驱魔人也是人不能复生，只有魔鬼不死，留下只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信仰相同。

3 - 关于日光为什么开车走了又回来 。白衣女无名吓到了日光，但却只是让他离开并无伤他性名，日光慌乱逃走，这时候他是想逃跑背弃魔鬼的。那么是什么让他改变？蛾子。白衣女既然放他离开不会用蛾子挡他去路，更不是要让他撞车伤他小命。蛾子象征着魔鬼的使者（凡是有翅，四足爬行的昆蟲，都是你們所當憎惡的 - 圣经），咚咚的撞到挡风玻璃，召唤他对魔鬼的效忠。他停下车，之后回去完成他辅助恶魔的使命。

导演说：“有一个我从真实的巫俗人那里听来的故事，电影里提到了「虚主」这个词，巫俗人每天祈祷能够见到神，祈祷神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某一天巫俗人感觉到了神的到来，以为神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但其实进来的是野鬼，后来他的行为举止也变得奇怪了起来，然后去世了。”

其实日光就是这样的一个巫俗人。连对神忠诚的祈祷者也会被魔鬼利用，是要嘲笑人类的愚蠢，还是感叹信仰的悲哀。


【照片】 - 成功的纪念品

这里我说一下魔鬼的行为模式：魔鬼是诱惑人类不相信主而吞食他们的恐惧。我的印象里，照片里的有活着的人有死了的，并不是先照照片就锁定目标的意思（我记得那里是没有受害人孝真的照片的而多是受害者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死亡或者行凶照片），照片里的共同点都是恐惧。这正是恶魔赖以生存的能源：圣经中恶魔靠发现人类内心黑暗作为手段腐化人心，做出恶行，而坠入地狱被恶魔征召及享用灵魂及恐惧，以食用恐惧。

照片留下了人类的死亡，绝望，恐惧。这些更像是魔鬼的收藏，对于他每一个成功的纪念。最后的黄大仙日光将一箱子照片搬上车，车里放着各种貌似庄严的镇邪之物，甚至是一尊佛像，挤占了整车的空间，而这些宗教物品就是善么？这些具相了的信仰就是善么？其实除了一箱子照片的恶，善空无一物。这种对比嘲笑人类，看到的就是真实么？什么是重要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两次跳大神】- 平行世界一个罪恶一个欺骗

1。黑色的跳大神：魔鬼召唤死尸复活。黑鸡，这里相对另一场白色跳大神的白鸡是真的有能力的，所以日本人在市场上精挑细选。这场法事是为了复活死尸以被魔鬼操纵（魔鬼的特技），但是被白衣女打搅，魔鬼醒来后马上跑去看确定死尸已经没有在那里，说明复活了便跟在旁边看着，但死尸却不太好用，有可能是因为白衣女的破坏，也有可能是村民的坚定，愤怒与团结，这也是后来日本人/魔鬼躲在山下有所忌惮的原因。

2。白萨满日光的跳大神：这个其实导演在采访里已经说了：是有意引导观众认为驱魔的利剑是指向日本人，其实是指向孝真，电影的剪辑是选择了一种观众认为利剑指向哪一方都可以的方式。我的理解是，白萨满驱魔针对的是驱孝真的魔，但是不是为了要让孝真好，也不是加速她的恶化，而是简单的一句，驱魔的白色跳大神只是一种形式，从效果上说没有任何神力，简单的说，逗你们玩儿的。孝真跟着难受和后面突然好了，给人一种错觉是因为日光的法事有联系，其实是因为另一场日本人的黑色法事和后来被白衣女破坏日本人晕倒，魔鬼受压制，而让孝真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证据是：最后日光把那些神像，驱魔的东西放上车，同时还有魔鬼的照片，如果那些神物真的有神力，那么怎么会让一个恶魔的助手随意使用并且和照片放在一起？可笑的人类的愚蠢，相信具化的物品，相信一尊神像，相信一个符，跳个驱魔的仪式，好像这些物件就能够挽救你们迷失的信仰，其实你们被蒙蔽，看不到真实，一厢情愿的为自己的恐惧找寻出路，而恐惧本身正是魔鬼找到而利用的你们的弱点。


【这片儿在讲什么？】 - 眼前的真实，和存在的理由

不讲导演在什么想法中拍下这个电影，基本下面讲不下去了。

这里，我先引用两段导演的采访：

“我是想在电影里表现基督教和圣经的某些方面，但其实我想讲的是关于受害者的故事，重要的是受害者之所以是受害者的原因。我想了解的不是受害者之所以受害是因为加害者在某种心理状态下因为某种原因做了某种事情导致受害者受害，而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受害者受害？而这一点却是不可知的，这让我十分震惊，这个问题甚至让我思考人类存在的理由。人的存在分明是有原因的，但存在的消失却是没有理由的，这让我很想不通。如果消失没有明确的理由，那么存在是否还有理由？我认为人类的存在和神明的存在是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的，所以我就想问神，比如，啊上帝，您的善与恶正在被人质疑，您存在的理由正在被人怀疑，我认为您应该站出来证明您的存在，来解释一下这些事件。我认为千禹熙扮演的角色就是这样一个提出问题的人。”

”而洞窟的戏份则同外界的这些混乱分离开来，同时带出了圣痕这条线。在洞窟里日本人瞪着通红的眼睛，向辅祭吟诵路加福音，在这个时候我想问问观众，对于眼前所见的景象，是要选择去相信还是去质疑？”

最后在洞窟里的这段戏，和白衣女子和钟久在黑暗里的对话，正是这部电影的精髓。

1。洞窟里魔鬼与辅祭的对话 - 眼前的真实是否是真实

辅祭说要制服魔鬼，魔鬼反问，如果我说我不是是不是你就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并且露出了手上的圣痕（纯洁的象征，其实是魔鬼的把戏），欺骗辅祭，诱惑他怀疑自己，最终辅祭在怀疑中迷失，相信眼前的虚妄， 失去了对魔鬼是魔鬼判断的坚定，说出了“如果你说你不是我就会离开”，并且在被照相中更加被恐惧占据，而这时的魔鬼现出真身，对可怜的辅祭充满嘲笑，也是导演心中，人类最大的悲哀：信仰不断被挑战，我们不认识主，没有智慧辨别伪善，心中存在恐惧，而这种恐惧往往被罪恶利用，让我们更加迷失。眼前的真实是否是真实？整个影片反复让我们怀疑推翻再怀疑推翻，就像男主人钟久一样，最后在慌乱和恐惧里彻底跌进魔鬼的陷阱绝望的深渊。

2。白衣女子和钟久在黑暗里的对话 - 为什么受害人是受害人

钟久问白衣无名：为什么是我？白衣女子给出了明显是错误的答案： “你女儿的父亲 怀疑别人，还想杀死，结果还是杀死了。”：因为你有了想害人的心做了想害人的事。但这个因果明显是错误的，正如钟久说的“根本不是！我女儿是他们先伤害的！” 这正是导演的发问：魔鬼用饵来诱惑，我做错了是我的错，那么魔鬼选择的饵，孝真做错了什么？ 如果一个人没有原因就变成受害者，被消灭，如果存在的消失没有明确的理由，那么存在是否还有理由？如果我们存在都没有理由，那么主的存在又是否有理由？如果任由恶魔试炼我们，而人类的愚蠢和恐惧注定了我们的失败，试炼的意义何在？那么主的善恶又如何判断？


【钟久】 - 被魔鬼钓鱼的人类悲剧

魔鬼在试炼，孝真是饵，最终钓的是钟久。钟久，一个父亲，一个人类，用2小时30分钟证明了在这两个局限里，他做的不能更好了。这就是最大的伤感：人类的恐惧和对具相生活的依恋，让我们面对魔鬼的试炼注定了失败。面对救女，跳大神是女儿死（黄大仙日光是魔鬼同党所以不是要救孝真的），不跳也是女儿死，杀掉日本人是女儿死，不杀也是女儿死。孝真是一个饵，她注定救不回来了。试炼的对象是钟久，当魔鬼通过孝真的嘴问爸爸：什么是重要的？其实在问：什么是重要的？对神的信仰？还是对女儿的依恋？钟久回答不出来。主希望我们面对魔鬼利用至亲的诱惑而坚信信仰，而人类反而发问主存在的意义，试炼的意义，信仰的意义？钟久最后的脑海里，出现他最无法割舍的是与女儿开心的过往。在他心里，这些远重过于对主的忠诚，对正确的执著。这是人类的局限，

三声鸡叫前或者后，不同的是钟久是否认得出主。而不是他是否救的回孝真，不论他回不回去孝真救不回来。如果钟久没有回去，是他认出了主，识破了试炼，即使他一家被灭门，他知道这是主对他忠诚的考验，而依然可以找到坚强和平静。相反，他失败了，遗失信仰，他的世界只剩下疑问和痛苦，《哭声》正是这个主题。（这里的故事是圣经中的約伯記主允许撒旦试炼约伯忠诚而夺去他的牛羊杀他子女 和 彼得三次不认耶稣，去脑补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导演说 “钟久是幸存者，比起已经死去的人，当然是活下来的人更加痛苦。我希望电影能向他们传达一个这样的信息：我看到了你拼死的努力，尽管结果如此，我们在过去的2小时30分钟都看到了你的付出，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对的。”


【白衣女无名】- 主的使徒，或是无奈的女鬼

无名在这里面的角色是最难定论的。 用导演的话说：“我认为人类的存在和神明的存在是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的，所以我就想问神，比如，啊上帝，您的善与恶正在被人质疑，您存在的理由正在被人怀疑，我认为您应该站出来证明您的存在，来解释一下这些事件。我认为千禹熙扮演的角色就是这样一个提出问题的人。”所以我也从这个出发点来猜想。

先梳理一下已知的：
1。这个女人是一直于魔鬼是对立的。从一开始的在梦里告诉钟久她看到了，到后来的在黑暗离于钟久的对话，她一直是魔鬼的对立面。在山林里日本人出现几次追逐她的场景（比较确定是日本人追她，因为有她往后望的镜头），感受到的是恶魔对她的驱赶，或者是捉捕。

2。对钟久的关注，启发，劝戒，但是不是握着他的手改变命运。从梦里在火灾现场告诉钟久，到后来在悬崖上望着钟久把日本人推下山，到最后在黑暗里的对话，握住他的手让他留到三声鸡叫。

3。无名对生命的怜悯。无名可以伤害日光，她也知道日光是帮助魔鬼的仆人，但对于他，只是驱赶。

4。无名对钟久“为什么是我们”的错误的回答：“你女儿的父亲 怀疑别人，还想杀死，结果还是杀死了。”这个前后逻辑是错的，也是这个，配合她有一些死者的物品，使已经有些相信的钟久最终摒弃了无名，奔回家里。为什么是一个明显错误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在一定意义上刺激了钟久。

无名可以是神或者是主的使徒，但是问题是：
1。导演说明了千禹熙扮演的无名是一个提出问题的人，希望主站出来证明主的存在和善恶的人。那么怎么还是神的使徒？
2。如果是神的使徒，告诉钟久是你自己没有禁得住魔鬼的诱惑而犯罪，这样的解释反而刺激了钟久，而让他更不相信她作为善的存在，这有点反效果不是么？
3。如果看过约伯记，会知道撒旦是向上帝挑战以试炼约伯来证明人类是不坚信信仰的，而这种试炼是经过上帝同意的……（这个我也是醉了）。这里说明上帝首先强调的不是人类的幸福而是忠诚。

我的心中，无名是一个好的女鬼。
1。作为曾经是一个人，对生命带有与生俱来的怜惜；
2。毕竟鬼是人变的，制服是人的日光可以，但是对魔鬼只是干扰，是没有能力对作恶的魔鬼进行斩杀。
3。对还活着的人是启发，托梦，劝戒，也许是无名看到了太多试炼中折损的灵魂（她身边的三个以前受害者的物件），她想要让人类认识到魔鬼的存在。但是苦于自己也是一个女鬼，不是神的使者不能展现神喻，所以总是不能有强有力的论据让人们相信她是好的，而在救人的道路上总是失败。（如果是大天使，应该是有停止魔鬼的能力的，这村子也不会这么接二连三的悲剧）
4。最重要的一点：受害者为什么是受害者的提问。她没有答对，正因为她不是神。她有人类一样的迷思，如果人类没有禁住考验咬了魔鬼的饵而痛苦，却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们在意的，会随意被拿去做成魔鬼用来试验忠诚的祭品。这也是这部电影最深沉的发问。

关于“哭声”个人见解。

首先，不可否认整部电影贯穿着基督教的价值观，开头讲到的经文就讲到“怀疑”，和“信任”。首先先看下复杂的人设。

1、日本人
日本人，说着日本话，家里有着自己的古怪仪式，并且喜欢收集死者的照片挂在墙上。被全村人怀疑强暴过一个妇女，而这个妇女之后因精神冲击发了疯，得了奇怪的皮肤病，把全家人杀死最后自己上吊。不过注意，一切只是怀疑，或者是村里的传言，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这就是他做的，但是，全村人自然地认为和他有关，他遭到全村人的远离和警戒，是人是鬼暂且不谈，但电影的结局它变成了恶魔的形象。而在仲久一伙追杀他至掉落悬崖，他疼哭了，表明这时候，他还是有血有肉的人。

2、一光（道人）
有着跟日本人一样的习惯，就是拍死者照片收集到一个小盒子里。他常使用“诱饵”一词。而且此人好财，一开始仲久的母亲请他施法花了钱，后来，第二次给他女儿施法的时候也要去了钱。他使仲久完全确信日本人就是鬼，而且促使身为警察的仲久去杀日本人。驱鬼整个过程，一光不断改变目标，让仲久措手不及，在日本人死了的时候，他算了一卦，望着窗外笑着说道“他吞了诱饵”这里的他是谁？有可能是日本人，也有可能是仲久，所以在这里不排除他是个图财的骗子。在他遇到无名女子之后，他整理行李落荒而逃。最后，他照常拍了仲久一家的遭遇现场。

3、无名白衣女子
此人的存在模糊不清，到底是神？是人？是鬼？个人认为，她是警察仲久意识心态的一个形象表现，就是说女子就是警察仲久他自己的一个投影。因为整部影片，这名女子的感情线变化，都跟仲久有相连，开始她的登场就是扔石子，接着给仲久在犯罪现场指正，一步步把仲久心里的怀疑说服成确信，再到追杀日本人，日本人掉落悬崖，女子追到他死为止，一切正如仲久所愿。而且她出现时披着死者衣服，表明仲久一直把死者挂念在心。日本人死后孩子恢复一些，这时仲久没有接一光电话，试图把一光点燃的蜡烛吹灭，表明仲久心里不信而且不想靠近一光，这时候一光也见了女子吐血吐液，无法接近。

电影的主题是“怀疑”和“信任”，而这中间还有一个东西就是“选择”。当一个人的感到危机的时候，迷失了自己的时候就失去了这个“选择”，转而去依靠别人的判断。恶的本质是谎言，且当一个人开始怀疑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把自己的选择权给了这个谎言，正当此时，魔鬼就会控制一切。

警察仲久因为他的女儿附鬼，他感到危机，迷失了自己判断，依靠别人的判断去决定自己的选择，他从头到尾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但一光等人说的话已经让他确信日本人就是鬼，他就铁心要杀日本人。但当一光又说日本人是诱饵，女子是鬼的时候，仲久最终没能做出决定，没有等到鸡鸣三声，跑进屋子里。如果说女子就是仲久本人的意识形态，那么，他最后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女子说：你犯的罪就是不信任，怀疑人。这里说的信任其实就是自己做出一个选择。怀疑就是失去判断去依靠其他。

女子说已经在仲久家里设好陷阱，我们可在电影中看到，在门上绑了绳子，把整个屋子和院子圈了起来，如果女子是仲久本人，那么，屋子和院子就意指仲久的内心，他把整个心锁起来，封闭起来，却自己早已明白鬼要来，并且放过鬼进到其中（由女子的话可知，鬼要进屋子里把全家人杀光），却把自己仲久本人驱逐到院子之外，意指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没有自我可言，自我已被放逐，到最后，自己都不信自己。

再看天主教的祭祀，最后拿着镰刀要去砍“复活”的日本人，日本人说：你已经认为我是恶魔，我说什么都没用了。而祭祀说：如果你说你不是，我就走。这时候，他已经等于把自己的选择托付给了别人。在他去到那个洞穴，手里拿着镰刀，就已经表明他确信日本人就是恶魔，但是，他为什么不动手还要在他面前提问？因为内心的恐惧，他同样失去判断，甚至把这个选择权给了恶魔，最终，看到了恶魔的形象。

那么村里人一个个上钩附鬼，得皮肤病，发疯杀人，森林里出现僵尸，这一切到底是谁的做为？日本人？女子？还是一光？首先看村里被强暴的第一个附鬼女子，她的伤害是真实的，不过是日本人所为吗？还有，猎人在村子里昏迷后看到的日本人在吃生禽肉就是日本人吗？无法确定，因为日本人在掉落悬崖底下时疼出了眼泪，说明当时还是个人。那到底女子被谁害？有一点可以确定，女子被害，村里某些人梦见恶魔般的日本人形象，全都是在村里人对日本人起疑心的时候发生的，以那些疑心为基础产生。当仲久去找日本人，问起来路，日本人从头到尾只是在说：我是谁，你们说出来也不信。那个意思是为人心里已经自行刻画了恶魔，并且把自己内心的选择给了恐惧，给了恶魔，用无数的无法证实的谎言铸造了一个确信。如同最后天主教祭祀一样，其实片中每个人心里都是如此，所以他们看见周围的人附鬼，跟他们的选择一样，跟他们他们怀疑即将发生的，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一样。

按照个人理解，附鬼，杀人，僵尸都是恶魔所为，但恶魔，其实上述三人均不是，它是一个狡猾的存在，更多是心灵上的东西，有空必钻，而这个空就是谎言（无证据的事），它先让人起疑心，去相信谎言，去让人自己主动选择这个恐惧，这个恐惧会慢慢大到人可以看见，直至人被此吞灭。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原因，就是不信任。最终，黑祭祀看到恶魔本尊，我认为导演想表达，这是他因他内心对恶魔的选择看到了真实恶魔的形象。就像最后在女儿杀光全家之后，仲久看着亦人亦鬼的女儿，已经被迫接受这一切现实，其实，一切全都是因他自己的选择酿成的。

相信谎言（疑心）本身已是做出一个选择，相比之下，信任其实很难，因为信要违背眼前所见。这两者之间的选择，在人的手里，不要将他轻易抛去，也不要把自己的选择给别人。

        其实选对视角，也就明白了导演意图，也就看懂了，也就不会再纠结于故事因果逻辑、线索对应的细枝末节了。

        电影制造的是最为真实的主视角（男主视角）恐怖体验。

        这个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残缺的故事，因为它仅仅是男主的完整视角，即相对于故事全局来说，电影给出的只是男主看得到的部分，因为完整的故事只有上帝视角才看得到；也正因为导演选择了只给观众展示男主的眼睛所看到的，那就注定不会让观众看到一个包含完整情节信息、故事原委的电影。

        我们一直习惯了用上帝视角看恐怖故事，我们一直都想看到故事的全部前因后果、所有逻辑线索、蛛丝马迹的前后呼应，而这次导演偏偏让观众去代入体验一次受害者，能且只能以他的视角来经历的一段恐怖历程。

        这不是一部让观众看悬疑恐怖故事的电影，而是让观众体验惊心动魄的事故的电影，这就意味着观众不可能从电影里看到故事的全部因由，同时也不可能找到所有线索的对应与交代。因为导演本就只是给观众以男主角的视角，只是让观众看到整个事情中男主角能看到的那一部分。观众不可能再像以往观看剧情片一样稳坐上帝视角，一边总揽全局式的看着电影，一边吐槽抱怨主角的做法白痴、为主角犯的错误干着急。而只能跟从着主角去体验，体验着他在全无头绪的局面下进行的无力和挣扎、感受着他的疑惑和无助、见到嫌疑罪魁的勃然大怒、不知该相信谁的摇摆不定和内心焦灼、最终努力之后不得不接受命运、发出对女儿最后的无力的祝福。因此，观众在体验一个人的面对恐怖事件降临的心路历程，而不是听一个人讲一个恐怖故事。

        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他不是上帝，他不知道恐怖的事故是怎么降临的、为什么发生了、为什么落在他的头上；他不知道到底谁在帮他、谁在害他、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该怎样做是对的、该相信谁，只能在挣扎和怀疑中判断是非，艰难的做着决定；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应对是对的、该朝着哪个方向努力是正确的，结局会是成功还是失败的。我们观影时便跟男主一样不明就里、一样不知所措，正因为我们观影过程中也找不到线索、辨不清谁是拯救者谁是恶魔，我们才得以感受到男主当时同样懵逼的精神状态，才能最真实的代入到男主身上、感同身受品尝到剧情设定的最真实环境下当事人所承受的恐怖滋味。当然，在影片结局里，男主的作为是徒劳的，但在现实中，作为绝大多数难以全面掌控局面的事件当局者们，当事情降临在我们头上时、我们寻求解决之道的过程中、面对最后的结局，多数不都是大抵如此吗？

        单纯作为观感，只要找到了导演的意图，这电影便是一部紧张和惊悚的商业恐怖类型片，不高深但是代入感强，不晦涩但是需要直面处境，两个半小时不会觉得节奏缓慢、时间难挨。只要找到了导演的意图，也不会再因为一堆疑惑不能解开，而责怪导演逻辑不清、挖坑不埋。 所以请不要再纠结于发卡是怎么出现在白衣女子身边，因为这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当观众看到发夹出现在白衣女子身边之后，会跟主角一样对白衣女子产生怀疑，会跟主角一样艰难的决定是立刻回家还是等待第三声鸡叫，诸如此类“槽点”甚多，也就没有逐一列举了的必要了。。。

        这虽然是一部很容易被误解为烂片的好片。但也不应该为了给“评分高但吐槽多”的现状平反，而去硬生生堆砌所谓各种宗教、玄学的理由，或者说借口。在我看来，即使是那些直言不讳吐槽缺点的影评短评，也要比那些虚头巴脑的拼命去人工制造和拼凑优点，或者把话说的云里雾里、又是人性又是深度，以此证明导演有多么深不可测、看懂此片需要多么博学广识的神棍型评论，来的真诚和可爱的多。

        目前《哭声》影评两个极端，大家都希望能找到一个“把鬼话说的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的观后感，但目前却基本都是些“把人话说的连鬼都看不明白”的影评，许多高评为了证明自己慧眼独辨，短评长评不是虚无缥缈，便是旁征博引，更有甚者竟连什么东方魔幻超现实、深度晦涩邪邪邪都上来了，脑洞之没有最大只有更大，也着实令人钦佩。

※ 本文涉及剧透 ※

2016年5月10日
MEGABOX 东大门 M馆

Q - 李东镇
A - 罗泓轸


Q：首先要问导演，因为电影明天就上映了，上映前一天导演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A：非常紧张，这种紧张是因为我这次拍的东西和我之前所呈现给观众的作品性质有一些不同，那么我拍的东西之前是否有导演已经拍过，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所以今晚应该是非常紧张的，我真的是因为非常好奇所以才这样问，如果这部电影还不错的话，有没有什么能让我知道的方法？（观众鼓掌喝彩）啊~ 谢谢。

Q：大家从钱包里拿出纸币挥舞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因为上周二已经办过媒体试映会，然后从周五到今天一直都有GV（观众见面场次），而且像是昨天的VIP试映会还会有很多同行导演出席，所以我猜会有很多人问导演很多问题，您在过去几天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呢？

A：都是和电影后半部分相关的问题，但是他们看完电影以后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反而不太直接来问我。

Q：因为怕自己想错了。

A：他们会问一些别的东西。

Q：上周我也主持过一次观众见面会，当时还有演员们在场，那天观众们在提问环节相当积极，我猜今天应该也差不多。这部电影是我在最近几年看得最投入的电影，拍出了这样一部电影相信您一定非常自豪，估计也会有「你们都死定了」这样的心情，拍出了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导演对自己所做的工作中感到最满意的一点是什么？（评论家问的是感到满意的地方）

A：应该是电影的后期制作，当时《黄海》我是拍了11个月，真的吃了很多苦，但是后期制作只花了1个月零10天，电影上映以后我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上映之后又重新做了后期部分，大概又做了3个月，所以才有了另一个版本的《黄海》。之后的3年间，我不是生别人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所以大概有3年我都睡不好觉，别人可能无法想象我有多后悔。直到进入《哭声》的拍摄日程我才能睡踏实，所以这次我下了决心，电影做好之前不定档期，做到哪天算哪天，即便如此时间还是不够，所以这方面我感到了不足。（但是导演回答的好像是感到遗憾的地方）

Q：接下来我想问一些和电影内容相关的问题，那么先根据角色依次问过去好了，先是无名（千禹熙饰），外地人（国村隼饰）来到谷城是否和无名有关系？

A：我认为没有。

Q：您认为没有？

A：是的。

Q：那么下一个问题是日光（黄政民饰）和国村隼扮演的日本人之间的关系，日光从一开始就和日本人是一伙的吗？还是中间因为某种契机才和日本人走到了一起？

A：我的设定是前者。

Q：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么日光在驱魔的时候利剑是指向了谁呢？

A：为了可以让观众在那一刻根据对各个角色的不同看法而感受到利剑的不同指向，可以认为是指向孝真，也可以认为是指向日本人。我一直在想，在座的所有观众里，在听到关于日本人传闻的时候，听到第一句相关台词的瞬间心里会想「那个日本人应该是好人吧」的观众能占多少百分比呢？有多少观众能在驱魔的时候去考虑日本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但是真正放映的时候我看大家都是毫无想法地只是在看电影的样子……觉得好像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虽然不确定我的观察是否准确……总之电影的剪辑是选择了一种观众认为利剑指向哪一方都可以的方式。

Q：但是在驱魔的时候电影里没有体现千禹熙受惩的场面，反而一直表现日本人很痛苦的样子，而在驱魔被中断的时候日本人好像又活过来了，导演是否有意引导观众认为驱魔的利剑是指向日本人？

A：是的。啊……是的。

Q：这样的话不是在欺骗观众吗？如果导演希望观众认为驱魔的对象也可能是千禹熙的话，电影为什么没有表现千禹熙的反应……

A：不是千禹熙，是孝真。

Q：那么日本人为什么会本来好好的，突然很痛苦呢？

A：我纠结的就是这个。观众里会有很多人怀疑日本人，他在看着朴春裴的照片并产生某种想法，观众会好奇他在想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日本人在此之前说出「反正我讲了你也不会信」的台词的瞬间，我原本猜测很多观众会认清这个角色的真面目了，后边的驱魔场面会不会让这些观众产生疑惑，当然我也有想要让这些观众产生疑惑的意图。因为驱魔这天早上电影毫无理由地表现了这个日本人的日常，一个只身来到异乡向黄石正（客串市场卖鸡商人）买鸡的平凡男人，而且还语言不通，我本来是借这些场面向观众暗示，让他们猜测日本人看朴春裴的照片时想的是要救他，所以驱魔场面的设计本来是为了让观众认为驱魔的对象是孝真，但是我看了很多评论，发现大家看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想法……

Q：其实导演在电影里也埋了很多伏笔，比如黄政民换衣服的时候让我们看到他穿了裈（日本传统内裤）。我个人认为在电影里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却很少被人提及的，就是辅祭，辅祭是电影里唯一可以和日本人直接用日语对话的人物，这部电影看起来这么可怕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超自然现象，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电影太真实了。电影里有一场戏虽然很真实但是却用了神话的表现方法，比如洞窟的戏份。为什么洞窟的部分要选择一种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时空一样的表现手法，好像神话一样？

A：我在电影企划阶段就不太想用单线顺叙来讲这个故事，但是线条太多的话最后把他们归到一起又很难。电影里表现了圣痕，但是这对观众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电影前面2小时10分钟的时间里圣痕都没有发挥重要的作用，我的确想在电影里表现基督教和圣经的某些方面，但其实我更想讲的是关于受害者的故事，重要的是受害者之所以是受害者的原因。我想了解的不是受害者之所以受害是因为加害者在某种心理状态下因为某种原因做了某种事情导致受害者受害，而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受害者受害？而这一点却是不可知的，这让我十分震惊，这个问题甚至让我思考人类存在的理由。人的存在分明是有原因的，但存在的消失却是没有理由的，这让我很想不通。如果消失没有明确的理由，那么存在是否还有理由？我认为人类的存在和神明的存在是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的，所以我就想问神，比如，啊上帝，您的善与恶正在被人质疑，您存在的理由正在被人怀疑，我认为您应该站出来证明您的存在，来解释一下这些事件。我认为千禹熙扮演的角色就是这样一个提出问题的人。所以观众看完电影之后和朋友们探讨的问题，或者通过网络向我发出的提问，我认为所有这些问题和这部电影想要向天上那位提出的问题本质上是一样的。如果有人认为这部电影很无聊想要骂我的话，我也不会认为您的矛头是指向我的。这部电影是一出攻城战，是一个家庭整整两小时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防御外来攻击的电影，到底要不要开门，你是敌是友，总之是一场防御者和进攻者的对决，防御者在明处，想要破门而入的进攻者在暗处，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让电影陷入了混乱。而洞窟的戏份则同外界的这些混乱分离开来，同时带出了圣痕这条线。在洞窟里日本人瞪着通红的眼睛，向辅祭吟诵路加福音，在这个时候我想问问观众，对于眼前所见的景象，是要选择去相信还是去质疑？各种信任和怀疑交织在一起让电影变得像现在这样复杂，这部电影作为类型片为了给观众带来更好的视觉体验，尽管安排了非常细致的剪辑和整理，但是电影的答案还是非常难找。

Q：电影里关于日本人身份的问题直接提出过两次，一次是由钟久（郭度沅饰）提出，一次是由辅祭，为什么日本人向辅祭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在之前告诉钟久？

A：因为我担心在电影刚演到一半就坦白自己的身份，这样问题会变得比较严重，也怕观众看了会泄气。

Q：还有呢？这就是全部原因吗？

A：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主要就是因为这些。在他说出「反正我讲了你也不会信」这句话的时候我相信敏锐的观众已经看出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了，大概占在座观众里的百分之二十吧。国村隼说那句台词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我是来救你们的」的语气，而不是「我要把你们的村庄变成地狱」的语气。

Q：为什么最后去洞窟的不是钟久而是辅祭？

A：因为辅祭去洞窟不是为了拯救任何人，但是又要让洞窟的戏份和电影整体看起来有关联，这种设计是为了最大化类型片的快感，钟久没有看到洞窟里的一幕同样也是为了类型片的快感。因为我在拍电影的时候非常看重主人公不知情但是观众知情、主人公和观众同时知情、以及主人公知情但是观众不知情这三种情况，我认为主人公不知情但是观众知情这种设定在这部电影里能更好地体现钟久和无名之间的纠葛。

Q：如果最后去洞窟的不是辅祭而是钟久，日本人的反应会有不同吗？

A：那么圣痕的部分就不会出现了。在确定电影题材的时候我考虑得最多的就是关于Occult的部分。回顾电影史，某种电影类型时而兴盛时而没落，总会有一些起起伏伏的反复，为什么Occult却始终没有复兴起来呢？我作为亚洲人，作为韩国人对宗教概念的理解，在这样的理解基础上制作一部电影的话是否能复活Occult或相似的电影类型，我内心是抱着这样的期待的，《凶兆》和《驱魔人》上映时的社会环境和韩国现在的经济环境、社会氛围也很相似。电影中的宗教成分以及韩国的土俗信仰的出现也是出于这些考虑。之所以把故事发生地点设在谷城也是因为这个，我到现在接受的访问中人们都是提很多关于演员的问题，但是我认为电影中重要性超越人物的其实是人物的背景，谷城对我来说是呈现韩国土俗信仰最适宜的地点。因为谷城变幻莫测的自然景象，这种自然现象造成电影气氛的变化积累，这时千禹熙一登场，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观众也会认为是她在掌控电影的氛围，千禹熙当然是个非常杰出的演员，但是如何表现出这个角色有着强大的力量，是我和摄影指导最费脑筋的地方。我不是在问东答西，只是想说安排钟久和无名在路上对峙场面的意图非常单纯。

Q：最后观众终于明白孰善孰恶的时候电影里又出现了一个细节，就是无名的三个物件，一个是掉在地上的发夹，一个是朴春裴的外套，还有一个是曾经穿在死者身上的针织衫，这三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无名那里？对无名来说意味着什么？

A：钟久要转身回家的瞬间，原本站在大概15米开外的无名突然抓住了钟久的手，画面中可以看出两个人手的温度差别，音效也做出了一种很冷的感觉，我想这时钟久和观众应该都会开始怀疑无名了，之后的发夹也好，外套和针织衫都是对这种怀疑的确认。但是发夹为什么是掉在地上而不是戴在头上，因为发夹戴在演员的头上太显眼了，虽然剧本里写了演员头上戴着发夹，但是拍摄的时候演员从来没有戴过，突然一戴又显得很突兀，所以就干脆设定成掉在地上好了。

Q：这大概就是评论者和创作者的不同，我是在用why提问，而导演通常是给出how的回答，这点非常有趣。我的提问就到这里，接下来请观众提问。

观众：这部电影让我联想到了《驱魔人》和《天使之心》这样的电影，想请问您拍这部电影的契机是什么？

A：这个问题和我刚才叨叨了二十多分钟回答过的问题很像呢……

Q：刚刚导演提到的电影类型历史的部分应该可以回答您的问题。下面请其他观众提问吧。

观众：我对金焕熙（孝真扮演者）的表演印象非常深刻，比如爆粗口和吃东西狼吞虎咽这样的表演可能对小孩子来说比较难以理解，您都是怎样具体指导的呢？

A：我都是孩子的妈妈交谈，我希望孩子不要读剧本，而是由妈妈来告诉她大概剧情。比如今天到了拍摄现场，我会先问孩子你觉得我们今天要拍的是什么内容，然后我再问妈妈您是怎么给孩子解释的，那我就大概能了解今天要怎样引导这个孩子去拍摄了。

Q：据说孩子母亲是基督教徒？

A：是的，孩子也是……她们俩还一起祈祷来着。

Q：据说电影里的场面都是一边祈祷一边拍的。

观众：钟久问无名为什么这种事偏偏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无名回答说是因为孩子父亲的错，请问导演的意图是什么？

A：在创作电影的阶段，考虑到存在和消失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很大的局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写下去，也看了很多的书，因为是和神有关的部分，我觉得凭我的一己之力是无法完成的，所以我去拜访了很多神职人员，向他们提了很多问题，为了尽可能得到多样的解答，我去了尼泊尔、日本等很多地方，但是从他们的回答里我能感受到的就是，现存的宗教真的很完美，尽管世界每天都在变化，但是听这些神职人员给我的回答我就觉得世界真的太完美了，完美到我无法承受。后来在伊拉克有人被杀害，有人问「他为何会死」，有人对此给出的回答是，「不让去的地方偏去，不让做的事情偏做，让无辜的人成了杀人凶手」，真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在电影里我想表现出这种感觉，所以让无名说了类似的话。

观众：我很好奇电影最后的镜头和最后的台词是什么意思？

A：电影里日光出场之前有一场戏被删了，是日光看到孝真在挥刀子便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孩子哭着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是疯了，求求您帮帮我」，这时钟久抱住孩子说了和电影结尾一样的话，这句话在这里出现就很恰当了，但是这场戏消失了，被省去了，所以正如老师（指刚才提问的年轻观众）所说显得最后的台词很突兀，这就是删减导致的问题，老师非常正确地指了出来。

观众：日光为什么会选择和日本人一伙？

A：有一个我从真实的巫俗人那里听来的故事，电影里提到了「虚主」这个词，巫俗人每天祈祷能够见到神，祈祷神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某一天巫俗人感觉到了神的到来，以为神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但其实进来的是野鬼，后来他的行为举止也变得奇怪了起来，然后去世了。我想给观众解释这个概念的话需要另外一个助力者，那么又要设置一个新的角色，所以我想干脆就让日光和日本人之间通过某种行为和道具建立联系。其实剧本里的结局原本有描写二人关系的段落，但我还是认为电影结束在钟久的脸上意味更加深长。

观众：电影里钟久在鸡叫三次之前转身离开的那场戏，让我想到了圣经中的彼得三次不认耶稣，请问这之间是否有关联？

A：当然也有联系，但是这种设定让我很不好意思，提到这个我就很害羞，太丢人了所以想骗你说这之间没有关联，但是太明显了，所以我承认……（有关联）。

观众：电影里日本人用的照相机是否有某种象征意义？

A：呃……我们对于照相机的……啊这个我也承认。照相什么的，灵魂什么的……这些我都承认。

观众：一家人最后只有爸爸活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A：电影名字叫《哭声》，哭声是指人死了之后活着的人哀哭的声音。正如我之前所说电影讲的是受害者的故事，我希望电影能够对受害者产生安慰，怎样的安慰才是适合电影的安慰，才是像样的安慰呢？钟久是幸存者，比起已经死去的人，当然是活下来的人更加痛苦。我希望电影能向他们传达一个这样的信息：我看到了你拼死的努力，尽管结果如此，我们在过去的2小时30分钟都看到了你的付出，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对的。所以我们要让钟久最后活下来，还要把他的脸拍得那么大，要知道把脸拍那么大不是件容易事。

观众：日本人说自己把被害人照片全部烧掉了，但是后来我们发现照片在日光那里，这样的安排是为什么？

A：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也是为了在日光和日本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

Q：最后请导演跟观众们说几句吧。

Q：非常感谢时间这么晚了还一直留到最后的观众们，（此时有观众往外走）我说这话的时候有人在离开，感谢的人里也包括他们，也感谢提了很多珍贵问题的观众，也感谢我平时特别尊敬的……托这部电影的福我才能有机会和李东镇评论家一起坐在这里，这是我的荣幸。往后我也想一直拍类型片，要想这样的话……就得……请大家多多帮忙，谢谢！

（对谈录像：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U2NzE4NTk1Mg==.html）

讲真，观看《哭声》，离开历史和宗教背景，根本无法完整复盘剧情。在成片中，导演正是因故抽掉或搅乱了它们，才导致这部电影成了罗生门。

结合早期影片立项资料，依据博主对韩国历史、风物人情、韩日宗教教义、导演罗泓轸创作思路等方面的多年了解，同时对应《哭声》现有剧情，部分汲取参考韩站专家态度，我尝试系统还原下《哭声》里隐约可见的史像线索和隐喻痕迹。

✿插播：感觉看文字累眼的豆友，可以移步到这篇图解。▼
【《哭声》图解：80个剧情要点全解析】
//movie.douban.com/review/7963889/

▶文章较长，特设小节目录：
【前言】《哭声》从立项到成片的四年变化
【一】重要确认：片中涉及的三个宗教
【二】必须要了解的故事发生地：谷城
【三】必须要了解的一个宗教：神道教
【四】小助手黄政民的行为和目的
【五】大BOSS国村隼的意图
【六】黄政民和国村隼的分工
【七】千禹熙的身份
【八】郭道元角色的意义
【九】剧情结构复盘
【十】影片寓意：《哭声》想表达什么？
【十一】几个细节解释
【十二】罗泓轸导演的难处

▶【前言】《哭声》从立项到成片的四年变化
——纯属博主番外碎碎念，可跳过此部分。
 
从2013年《哭声》立项筹备消息放出后，我就一直在关注它的进展。

毕竟罗泓轸太低产了，全部作品<3部的韩国大导真是异类，《追击者》、《黄海》大爱之下，对其新品的期待值爆表。
 
当时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部带有历史背景的悬疑片。
 
但2014年9月开拍后，它的放信风向开始一点点变化内敛，直到成片开画，历史线索荡然无存，成了一部悬疑、惊悚、犯罪、宗教、土俗等元素混杂的片子。
 
需要注意一个片外：《哭声》原本计划在2015年下半年上映，却一直拖到2016年5月才亮相。导演解释是想多些时间做后期，并且撒了一个谎：做完之前没定档。

相对于《黄海》一个月后期制作时间，《哭声》从杀青到上映，用了整整一年时间。

有什么特效吗？忽略不计。那如此看来，中间只能是就剧镜取舍问题，在各种拉锯。

事实上似乎也是，只博主收集到的、导演公开承认剪掉的剧情点就多达10处以上，且都是关键镜头，直接影响了大家对于剧情的判断。
 
正式上映后，很多观众成了蒙圈宝宝。
 
《追击者》和《黄海》里的脉络清晰、有力推进，到了《哭声》中，怎么就关卡重重、迷雾深深了呢？
 
毕竟这是罗泓轸，一位有着独特艺术情怀的导演，两年剧本雕琢+四年费心忙碌，只是玩玩悬念技巧、和受众斗下观影心理？怎么可能。

题外话碎念完毕，正式进入复盘。

▶【一】重要：片中涉及的三个宗教

从《圣经》字幕开片拉出，就注定这部电影和宗教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事实上也是。所以，先弄清片中涉及的宗教属性吧。

1、国村隼：日本神道教

虽然导演在公采时一直在回避国村隼的宗教类别，但片中能印证国村隼是神道教教徒的元素很多，比如：
——国村隼房间里的神秘面具：正是神道教最高神天照大神。
——国村隼的春X书和鸟类书：契合神道教教义中的「阳根崇拜」和「万物有灵」。
——国村隼法事前的山涧沐身：是神道教祭祀、法事、修行总的重要净身仪式，教内称为禊祓。▼

2、小辅祭及导演视角：天主教

「辅祭」和「神父」都是天主教同时具有的神职，基督新教的神职称谓是「牧师」。一个冷姿点是：罗泓轸导演早年常和信仰天主教的奶奶去教堂，和很多韩国艺人一样，他也是天主教徒。▼
<图片8>
3、黄政民：萨满教

这点好印证，一目了然，不多说了。▼
<图片9>
▶【二】必须要了解的故事发生地：谷城

片名《곡성》原意是地名：谷城郡（곡성군）。
 
刚立项时片名没有其他含义，就是地名，和《密阳》、《鸣梁》、《海云台》等一样，后来导演才特意加了中文：「哭声」。
 
所有的含蓄，从片名开始。

谷城郡位于全罗南道。

全罗南道在韩国陆地最南端，是韩国的南大门，在韩国人最神烦的日治时期，这里是被岛军欺凌最凶狠的地方之一。

谷城郡东边有座山，叫智异山——就是崔岷植《大虎》剧情的发生地。《大虎》讲的是什么？日侵，追杀智异山神老虎。

智异山的名气之于中国观众稍显陌生，但它却是朝鲜半岛的「三大神山」之一。另外两座是汉拿山、金刚山。

有智异山加持的谷城郡，山多云绕，向来是传奇之地。

导演选择谷城铺设剧情，自有深意；把「谷城」汉拟为「哭声」，同理。
 
如果只是给观众玩一场悬念，罗泓轸没必要刻意挑选地点，更没有必要将地名作为片名——
每一个地名电影，都必然和此地有着极其强烈的内在关系。
 
所以，抛开谷城基因去单独推演和讨论剧情，像是无根生枝。

更何况导演罗泓轸年少时曾在谷城生活，对于本地历史和人文环境十分了解。

【三】必须要了解的一个宗教：神道教

国村隼确信无疑是神道教这点，对于理解剧情背景极为关键。对于被日治长达35年的韩国来说，神道教=日本侵战；对于韩国天主教来说，神道教=历史迫害。真实的神道教到底有多猛？直接上图。▼
<图片16>
简要说下图片中涉及的8个姿势点吧：

1、神道教的主神是天照大神（太阳神），这是日本国名、日本天皇、国旗、自称天孙族等诸多称谓来源。

2、二战结束前，日本天皇被尊认为是天照大神后裔，也是神道教最高领袖。

3、神道教教义是岛军发动侵略之战、推行军X主义、倡导武士道精神的母体。可以列这么一个公式，日本精神=菊与刀≈神道教。

4、神道教曾是日本官方国教，在韩朝日治时期（1910-1945），它也被强推为半岛「官方国教」，在台湾等侵地亦然。

5、因为教义不同同，甚至存在理念矛盾，天主教、佛教曾在日治之地被各种打压。其中，受害最严重的正是韩国天主教：因为当年天主教参与发起了诸多护国运X，并拒绝参与敬拜天皇仪式；更重要的，1909年成功刺杀日本时任首相伊藤博X的安重根，就是一名天主教徒（韩影《暗杀》剧情蓝本参考了这一史实）。

6、神道教的教义部分源自早期萨满，相信万物有灵，在主神之下诸神众多，山河草木、飞鸟走兽等皆有神灵。

7、神道教有一个神秘现象叫：生灵崇人/生魂崇人。简单说：因为神道教相信万物有灵，被人伤害的动物和同类，若不好生祭祀，会集聚怨气变成依附到他人身上，被依附者身魂游离，会做出更多伤生之事。这个道义影响力之广泛，举三个简单的例子：

——生活里：日本人吃饭时喜欢说「我开动了」，其实是对米神说的，感谢它奉献出生命。
——时政中：日本人为什么设置各种神社，比如靖X神社等。
——电影里：《幽灵公主》、《千与千寻》等日本动漫电影和名著《源氏物语》中广为涉及。

8、神道教具有生X崇拜。大家平时一定看过日本人抬着大X根游街的新闻，正是神道教的生育节元素。

▶【四】小助手黄政民的行为和目的

历史成往事，家国已复兴。萨满如今在韩国恢复了旺盛人气，和天主、基督新教、佛教等，构成了韩国人的主要信仰。

但民众求学、升职、加爵、开业、家庭矛盾、求子、诡事等等，还是常请萨满。

因为它能通灵、能驱邪、能请魂、能镇妖、能化所有不吉之事——韩影韩剧看得多的亲故，可以迅速脑补下和这点有关的N多剧情。
 
在韩国，有问题请巫师驱邪司空见惯，去看精神病院才丢人。这点正是黄政民出现的现实条件。

黄政民所做的被好多人调侃成「跳大神」、「谈恋爱不如跳舞」、「这是什么鬼」的法事，叫「固特」，是萨满通灵的一种手段。

郭道元警察在周遭变故连连，尤其是女儿精神发生异常时，几番纠结，终于妥协请巫师帮忙。

这个「忙」不是白帮的，收费很高：

请注意黄政民的话：「你还有钱吗？」「至少得1000万韩元。」然后吧啦吧啦讲了一堆这个法事有多难。

对应现实：「固特」的确是韩过萨满最重要的营收手段。

1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5万6。对于一枚韩国乡村警察来说，几乎是全年的工资，真的不是笔小数目了。

直白说吧，黄政民的人设就是个搂钱的巫术骗子。

反向说，如果骗钱不是目的，剧情没有必要非常刻意地设置对白呈现，且先后出现两次：妈妈让郭道元备钱请巫师+黄政民问郭道元还有钱吗？

黄政民在表演中，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充满了欺骗式的邪魅。

——演员最需要的是懂得剧情和导演要求，所以好演员眼神和表情的发力都很精准。在此片中，国村隼、黄政民、千禹熙、郭道元等，都是具有成熟演技的演员，所以表演细节释放出来的信息也很重要，没有无缘无故的眼神和表情。

闹这么大动静，骗钱是全部目的吗？不。
 
▶【五】大BOSS国村隼的意图

相对于追求物质回报的黄政民，国村隼的意图在精神上。

看山村之乱的本质吧：造邪害人+推翻信仰。

其中，教义冲突最大的就是神父和小辅祭为代表的天主教。

看这个过程：山村诡异血案四起→鬼魂说流传→警察不信，民心却动荡不安→因背离天主教义，神父无法解释→天主信徒小辅祭、警察同福被加害。

尤其是最后国村隼在山洞变身，一边将魔爪伸向小辅祭，一边借用《圣经》耶稣的话说给小辅祭时，倒塌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信仰。

这和当年岛军侵韩时排挤天主时的洗脑手段如出一辙。

如今，韩国有>600万天主教教徒，高居世界第4位，身为天主教信仰者的导演，这是为了映射历史旧账吗？不然。

回到现实中：虽然岛军和神道教都撤出韩国多年，但有一种事情叫贼心不死。来看一组新闻，中网上都有编译，直接选几篇：▼
<图片10>
近些年，韩国从庙堂到民间，对待日本的态度一直是「一日经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对方的许多行为的确让人不爽到寝食难安。

这种情绪，韩国比中国民众更甚。

所以，在新时期环境下，《哭声》是在映射一个历史旧账，更是在隐喻一种现实。

【六】黄政民和国村隼的分工

导演承认过、而且剧情中也通过线索给予了呈现：国村隼和黄政民的确是一伙的。

被剪掉的镜头坑：黄政民和国村隼最后同车离开谷城的画面。

如黄政民所说，国村隼的确「和我一样，是个巫师」，但准确来说，他是神道教神主（教内神职）。

他们两个是怎么搭配干活的呢？是这样的：

国村隼主刀，利用神道教生灵崇人/生魂崇人来施展法术，灾祸于人。
黄政民外场，制造舆论，深度宣扬鬼论，收钱行法事，动摇天主教义。

▼以下是国村隼的的主刀事迹：

1、第1起案件：参农赵氏和妻子遇害。嫌疑人朴炳国满脸血泡、精神恍惚，在他的房间内，镜头缓慢推进了10秒多，在视线下方，有一个容易被忽视的元素：死乌鸦。

2、第2起案件：村民朴炳载山上遇到生吃野兽的国村隼。这次他没有受到直接伤害，只是吓得下山宣扬见鬼，搭配一系列案件，很形成了第一波恐慌舆论。

3、第3起案件：村民家发生火灾，女主人咬人，随后杀害全家自缢。这个女主人就是郭道元停电时见到的「鬼」。

4、第4起案件：朴春裴及全家遇害。

这些案件都符合生灵崇人/生魂崇人特点，说白了，就是借刀杀人。

在国村隼那里，这成了钓鱼：「他在钓鱼，也不知道自己能钓到什么鱼。」

他用的蛊是什么呢？乌鸦蛊灵——请对应贯穿全片、出现至少6次以上的乌鸦。

▼以下是黄政民的事迹：

1、站出来制造舆论（民众不信任日本人）：

——国村隼不是人，是最厉害的鬼。
——骨肉都在为什么是魂？直接冲击天主教义。

2、做法事

——法事能救人吗？能。本来就是一个套。
——光明正大地收钱。

▼这些事件所带来的成果：

——以郭道元为代表的无神论民众，精神世界混乱。
——天主教教义崩塌。
——收到了数目不菲的法事费用。

▼国村隼和黄政民，各取所需。这既是现实，又是历史的映射：

——现实之中：法事费用本来就很高，当今一些巫师还在干下降又解套的事儿，像极了修车铺路上撒钉子。
——日治时期：和中国一样，韩国也出现了很多给日本人打下手的本地狗腿子，尤其是在当年岛军排挤韩国天主教时，本地韩奸没少「出力」。

▶【七】千禹熙的身份

作为乡村警察的郭道元，小地方，居民都认识，但他和小伙伴之前从来没见过千禹熙，说明她不是现在的本地人。

蛛丝马迹的线索指向了一个真相：她是当年在谷城被岛军施虐而死的妹子亡灵。请对应下《鬼乡》。

她的身份是好的，导演承认这个人设具有「守护」意义，她自己也说过「我是为了拯救你女儿性命的女人」。

其实千禹熙想拯救不仅是女儿性命，还有全村人，她称国村隼为「倭寇」，一个带有历史感的、对于侵略者的蔑称，并告诉郭道元：「那个日本人是魔鬼。」

她各种想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最后还是无能为力。

在这其中有一个坑是衣服：

第一次面对郭道元时，她穿的是受害人朴春裴的衣服；
第二次面对郭道元时，她穿的是受害人餐厅女的衣服。

千禹熙作为亡灵，如要显身，必须着衣或着体（即附体），所以这是一种着衣显身的方式，也解释了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郭道元能看到千禹熙。

【八】郭道元角色的意义

郭道元戏份最多，是一条串起所有剧情的长线。这条线的意义在于：

1、区别于天主教，他是无神论民众的代表。

——他对于同事成福等所讲的日本人邪闻不屑一顾。
——他坚持嫌疑人凶手论，坚持传统证据式断案。
——他嘲弄成福脖子上的十字架。

2、他是不完美的个体，是家庭的守护者和历史镜子

——他胆小、有人欲，作为警察，智商也不高，有点刚愎自用。
——他是疼爱女儿的爸爸，是妻子的依靠，也是全家的顶梁柱。
——在外侵者面前，最终还是家破人亡。

▶【九】剧情结构复盘
 
综上，剥茧抽丝后，基于历史背景下的《哭声》，剧情蓝本应是这样的：

1、国村隼是日本侵韩的象征角色，也是当今岛国X翼思潮的复活之兆。
2、国村隼和本地助手黄政民来到（侵入）谷城。
3、国村隼主刀，以神道教法术害人性命制造恐慌。
4、黄政民配合，大肆制造舆论，冲击天主教教义和普通百姓的正常思维。
5、千禹熙作为本地亡灵守护者，试图阻止无果。
6、教徒小辅祭和警察成福中邪。
8、天主教教义崩塌，百姓生活陷入混乱。

▶【十】影片寓意：《哭声》想表达什么？

1、重现当年的历史

作为天主教徒，在谷城生活过的罗泓轸导演，对于日侵者和神道教对于谷城的欺凌、对于天主教的迫害，应该内心经常翻卷。电影影响力太大，真实拍出的话基本不可能，太过敏感，呈现难度太大，所以几经中和，最终选择把故事时间线放到了当今，但含蓄却意图明显地复盘了当年史像。

2、警惕日本X翼势力复活

相对于中国，韩国人对于日本近年来的X翼鬼火，更加敏感躁动，为此各种抗议X动不断。朴槿惠也在多个场合进行了强硬表态。神道仍在，X翼仍狂，以史为鉴，直观当今，否则，一切不是重现，将是重演。

3、批评萨满的妖言惑众

如果说神道当年迫害天主教手段多而残酷，那么萨满和天主的教义纠纷则一直不断，前者不断撒钉子造事，来冲击天主教义。对于这一历史上的帮凶，是该批评下了。

▶【十一】几个细节解释

1、黄政民遭遇扑车的是飞蛾，不是鸟屎雨：

飞蛾，在韩国民间有新故魂灵化身的说法，就是刚死去的人会变成飞蛾。

在黄政民将要逃离谷城时，却遭遇飞蛾扑车，韩国观众秒懂：是所有被被害的生命，在报复黄政民。


2、影片开头+最后国村隼在山洞中引用的《圣经·路加福音》章节：
 
「他们却惊慌害怕，以为所看见的是魂。你们为什么愁烦？为什么心里起疑念呢？你们看我的手，我的脚，就知道实在是我了，摸我看卡！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
 
《路加福音》第24章就是著名的《耶稣向门徒现身》。耶稣复活了，惊慌的门徒们不相信是他，他就伸出手，说了这番话，意思是：我有血有肉，就是大活人，别怀疑了。▼
<图片2>
有血有肉的就一定是人吗？

这段话，被变身的国村隼说出来，小辅祭满眼恐慌，意在摧毁他的信仰。

就像《密阳》里，全度妍不明白：我还没有原谅他（凶手），他怎么就说上/帝原谅了他呢？进而信仰崩塌。

3、黄政民登场砸烂了一个盖着红盆子的酱缸，里面有一只死乌鸦：

这就是所谓的「酱缸兆」。在韩国风俗里，谁家酱缸里的酱坏了，这家人是要倒霉的。比如《世上最美的离别》里就涉及过这点。

在萨满教乃至韩国很多民众看来，乌鸦并不是我们认为的不祥物，反而是一种神灵。去韩国很多地方，比如汉拿山、釜山太宗台等，会发现乌鸦非常多，因为大家不伤害它们。所以这个砸缸的寓意是，神灵死在你家酱缸里了。▼
<图片6>
4、关于拍照和照片

黄政民拍照是为了交给国村隼，而他们拍照的目的有两个：

①生者：施咒之用。
——现在韩国娱乐圈艺人们也好怕这个，比如崔雪莉的ins事件，都被很多民众怀疑是被下降了。

②死者：抚灵之用
——在神道教里，人亡不究魂之过，都是要通过祭祀安抚的，否则会和活人纠缠不已。
——冷姿：历史上也是，比如日本曾为为日俄之战中的俄国亡兵立碑，还有在中国战场上，在官方原因之外，你以为岛军为什么拍那那么多照片？

▶【十二】罗泓轸导演的难处

本来，《哭声》的故事不算复杂，虽然元素众多多，但正常拍摄和剪辑，还是能够像《黄海》《追击者》一样，清晰呈现剧情的，但罗泓轸导演把它楞是搞成了鲁迅文，各种晦涩。

为什么呢？就不得不说下面这几个问题了。

1、韩国导演的天花板
 
韩国导演的执镜空间很大，可以黑化官衙（警察都都焦炭了），可以针砭时政，但不能随便黑宗教。PS：韩国>50%的人都有宗教信仰。

关于此问题谨慎的必要性，想想当年《亲切的金子》因一副海报引发天主+基督新教强烈抗议、迫使修改设计；想想国导李沧东的《密阳》上映后，国内教内人士的愤慨。

尤其是极其敏感的历史上的宗教迫X问题。

2、导演公开采访时的打太极

由上，也能理解了一点：虽然给足了元素特征，但剧情中、导演公开采访时，极少直接说出片中涉及的宗教名称，连萨满都用「土俗」之称代替了。

而对于圣痕、角色目的等解释，罗泓轸公采时，打了太多暧昧的太极，比剧情还难懂，部分不取信也罢。

3、关于票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票房过500万观影人次时，罗泓轸导演的态度是喜出望外的。他根本没想到票房会这么高，然后越来越高。
 
这么一部各种折中后的电影，斩获票房的同时，还能引起一场「罗生门」般的全民讨论，在韩国成为现象级电影，真是意外之喜。

综上，六年构建，一朝开画，如果所有的剧情只是像导演说的玩玩悬念、猜猜观众心理等，那他就不是心思缜密的罗泓轸了，也心疼花了六年时间，才玩出这么一出云山雾罩的单薄悬念。

✎原创撰文：@韩影书 ©著作权所有

►愿其中部分单点能对您理解影片有所启发，感谢轻拍：）